去年春,樓寶善兄將他的三十多幅油畫近作與我分享,精作琳瑯滿目,頓使人沉醉在畫中的湖光樹影之中,欣然選擇其中八幅,準備寫寫自己的賞畫感受。可惜去年的瑣事太多,不得不將寫文章的事擱下,這一擱就八九個月,直至上星期再欣賞他的畫作,那深 厚的藝術感染力再次令我文興勃發,於是執筆寫下這篇早已擱下的文字。
《沿河秋林》是12X24吋的小畫,可是畫面的張力教人忘記了它面積的小,那天、那水、那樹林,引領觀者忘情於那浩瀚的天地間,沉醉在那幽遠的密林中。
這幅畫的水平消失點定在左邊樹隙處,那是最遙遠的天邊,從這一點向前延伸至河面,河水折射天光,形成畫面最光點。從這一點向右延伸,是樹木蒼勁的一片密林的河畔,向左伸延的是短短的一脈原野上的樹木,一直伸延至河岸,形成一道短短的弧形。這樣一來,視線就更集中在右邊的樹林。
右邊的樹林是畫的主體,光從水平消失點的天邊射來,最右的一大片樹叢變成了黝黑一片,只餘最高處的紅葉反射從天而䧏的光芒,這一對比,營造了樹林深幽無際的氣勢。
樹的顏色,在淺綠、深綠之中,更突出的是紫色和紅葉的橘紅色,以顯示這是秋色撩人的季節。畫面前的一片河面,映着斑駁的樹影和藍天,就如一面晶瑩的鏡子似的。這秋的意境,我想蘇軾詩:「一年好景君須記,最是橙黄橘綠時」,正是這畫帶給我的感受。
這幅畫,畫面被河水、樹林填的滿滿的,但並不覺呆板擠壓,因為左邊樹隙的水平消失點將藍天白雲拉到無際的天邊,右邊深黑的樹林和河面,又將畫面帶到無盡的深幽。
《早晨的陽光》是一幅12X36吋的長方形畫,這種呎碼在油畫中並不太多見,反而在國畫中則較多。樓寶善這批新畫中,這種呎吋的有兩幅。
這幅畫的水平消失點定在小路陽光燦爛的盡頭,由這一點向兩邊伸延,左邊的面積只佔了畫面的十分一,是一叢遮天的樹林,黝黑的樹底和樹幹顯示出樹的高與天接,所以陽光難以從上照射到這裏。
由水平消失點向右而伸,共分成了遠近三層的原野,最遠的一層是數株松樹,浴在陽光下,反暈着模糊的藍光,與背後的藍天融為一片,也將畫面的深度拉到遙遠的天邊。第二層是中間的一列矮樹,它們浴着陽光,反射着耀眼的光彩,較遠的是綠中透黄,緊鄰着的一是株紅葉搖曳的楓樹告訴我們這是秋天,陽光不但浴着這組樹木,還照亮了它們地上的草坪,雖是秋天,但地下仍是碧草如茵,芳草連天而蔓莚,顯示了無窮的生氣。最近的一層兩株蔽天而生的高樹,畫面上只有它們的樹幹,那扶疏的枝葉已高得突出了畫面,但它們的陰影卻遮蓋了旁邊的樹叢,披着陰影的樹叢空隙又是蔚藍的天空,這就使畫面更具深度感。
畫面最精采處是中間的小路,在樹影婆娑下,小路的光影交織,這林陰之路,帶予人無窮的暇思,也使這林陰深處添上了一分可喜的生氣。
《湖邊景色》也是一幅12X36吋的長方形畫,這是最富迷離色彩的一幅風景畫。樓兄以前最善用紫色調,而這一批新作中,那紫中偏藍的色調更令人着迷。
和上述的兩幅畫一樣,這幅畫的水平消失點也設定在左邊湖畔與樹林的交結點上。這一點上的紅葉之上是冉冉而飄的白雲,直把觀者帶到了遙遠的天邊。從這一點左右伸延的是樹林密茂的遠處的河畔,綠的、紅的樹葉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彩。
右邊的河岸一直向近前逶迆而至,雖是秋天,湖堤上仍是野花如織,與飄落的紅葉交織成一張錦綉的地氈。誰說秋色愁殺人?眼前的秋光明媚如春,帶予人們的是一種喜樂而滿足的情緒。
畫面最精彩的還是那一平如鏡,反映着岸上七彩斑爛的倒影的湖面,那光與影的反射,真的能把人帶到夢境中去,只愁這夢太短了,未能充份地領略畫家在畫中想告訴我們的深深情意。
如果《湖邊景色》的藍色帶給我深刻的印象,那麼,這幅《藍色戀曲》(24X30")的藍色更使我深深感動。湖岸那一叢密林鋪天蓋地而來,在陽光的照耀下﹐樹頂都反射着令人迷醉的光芒。樹頂的葉色,受着強光的部分映出銀白,受光較弱的鄀分透出淺綠,淺綠銀白的葉子一直蔓延到天邊,顯出樹林面積的廣袤無邊。
樹腰以下受光較少,葉子的形狀與顏色也顯得較為清楚,受光的部分是淺綠,在葉陰下的是綠得變藍的色彩,在藍中又透出一絲紫,在樹叢中間夾雜着一兩點紅,向我們宣示這是一個迷醉的秋天。宋代冦準詩:「蕭蕭遠樹流林外,一半秋山帶夕陽」寫的就是這種意境。
最是令人夢廻牽縈的是林下的那一泓湖水,反映着岸上樹木的倒影,紅綠藍的色彩繽紛地印在水中,那種如夢如詩的景象,真的教人有戀戀不息的效果。我想,畫家把題目定為《藍色戀曲》,就是因為這水中藍色的倒影,就像是一曲教人在思想的夢幻中依戀不息的歌謠吧!
《藍色戀曲》是一闋夢幻的歌謠,那麼,這幅24X36吋的《詩般意境》就是一首帶引人們走入詩般的世界的抒情詩篇。
碧草如茵的草坪上,三株枝幹潔白的白樺樹挺立着,太陽的光輝照射於其上,反暈出青中透紫的色彩,那最受光的部分,葉子反射出放射形十字光的光芒,把我們帶入了如詩如畫的境界中。
陽光照耀着湖畔,那一堆堆的野花小灌木,浴在陽光下,也發出了耀眼的光芒;近處的湖面波光粼粼,一直蕩漾到極遠的彼岸。對岸的樹林綠葉參天,一團團的湛綠直撲上天,只在葉隙處漏出一小片一小片天上的白雲. 「豐草綠縟而爭茂,佳木葱蘢而可悦」(歐陽修《秋聲賦》)這詩一般的意境就充份地體現在畫中,難怪畫家會將畫題定為《詩般意境》。
《楓葉交響曲》是22X28吋的一幅畫。這畫給予人的震撼之深之大,真使人震攝於藝術的感染力。
畫面的正中,一棵豔紅似火的楓樹參天而立,突顯在樹林的前面。右邊露出了一角的藍天,說明光源是從此而來﹐而這一角的藍天,也突顯了天之高,樹之高。
參天的楓樹,右上角是受光點,在驕陽之下,紅色的樹葉變成了深淺不一的橙黄,中間夾雜了一絲一點的深紅,右下角背光的葉子,全成了一片豔麗的朱紅色。這情這景,不禁令人想起了杜牧的《登山》:「遠上寒山石徑斜,白雲生處有人家;停車坐愛楓林晚,霜葉紅於二月花。」眼前的景中雖沒有人家,但也足够人們靜坐而觀,直至夕陽西斜,久久不願離去。
畫家很注意細節的表現,畫面的最右邊那棵高樹,枝椏上的葉子已全脫落,這不但與那一叢枝葉密茂的樹林作一強烈的對比,為藍天留下表露的空間。同時,也向人們顯示這已是深秋季節的時序。
同是以交響曲為題,這幅《樹葉交響曲》的畫面結構和情調與《楓葉交響曲》完全不同。
畫面上鋪天蓋地的樹葉,在光源不同的角度下露出不同的顏色,嫩綠青葱,中間還夾雜着一朵一叢的野花,這些枝葉花卉,全部是面目模糊,輪廊難辨,從葉叢中露出的三兩枝椏也是傾斜不定的,這正是表現狂風如虎,直把漫天的葉子掀起,畫面充滿了動感。正是「驚飆拂野,林無静柯」。
厠身其中,人們不但可以徜徉在那「野芳發而幽香」的山野間,領略那湖水如鏡,綠葉繁蔭的山中情趣,忘卻繁囂的世俗塵事。同時,那令山間枝葉飄飛的山風,那涓涓的流水,還有那從叢林中不時傳來的鳥鳴獸啼,這不就是一曲令人百聽不厭的交響曲嗎?
樓兄住在山清水秀的聖羅倫斯河畔,天天在山中蹓躂,這山水之美,在畫家的心中早已植了根,所以,能有如斯的體會,能在筆下表現出那大自然的交響曲,這正是藝術家對自然的一種回饋。這畫,就是藝術家與大自然「天人合一」的成果。
如果說以上七幅畫都是不帶一點人間煙火的仙景,那麼,這一幅《河邊人家》就把我們從天間帶回了人間。
密林後面是一座二層高的白色樓房,聳立在林木掩映之間,這是一處世外桃源。
屋外是長滿綠草紅花的斜坡,斜坡下是古樹參天的河畔,河畔的岩石在陽光照耀之下,反射着五彩縯紛的色澤。
前面的一潭河水,反映着斜陽七彩斑爛的色彩,那豔麗的炫人眼目,直把人們帶入了夢幻之中。
湖邊正站着一位金髮披肩的女士,全神貫注地注視着河中的倒影,她正沉醉在那一潭色彩斑爛的河水中。
這時,我不禁又想起了徐志摩《再別康橋》的詩句:
「那榆蔭下的一潭,
不是清泉,是天上虹
揉碎在浮藻間,
沉澱著彩虹似的夢。」
這一片的河水真的把人們帶到了那斑縯七彩的夢之鄉,難怪這圖中的金髮女士佇立在河畔,凝視着這水面久久不能離去,站得腰也彎了,腿也彎了。她是林後白屋的住客呢?還是偶爾經過的遊人?
這都不重要,畫面上添加了這麼一個人物,就增添了一層温馨的人氣。
對比這古樹環抱河水的景緻,人物在畫中的形體顯得是那麼的渺小,可是,這形體渺小的人物,卻唯一能欣賞這上天賜予的美景,我不知道畫家作畫時有沒有這種意圖,但我卻從畫中理解了這麼的一點含意:對比天地萬物而言,人的形體也許渺小,但我們卻有超卓的智慧,我們懂得欣賞自然,懂得利用自然,懂得改造世界,所以,人還是萬物之靈。
印象中,樓寶善兄以前的風景畫最喜運用紫色表現秋色,現在的這批新作則是風格為之一變,更多地運用藍色主調,在藍與紫的混合下,營造一種夢幻般的迷離風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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